正式寫情書系列 (七之一)

小寶:


你說，就讓我們試試看吧！

相信你不會忘記那次三天的暫別。自此之後，我們似乎有默契地，不再讓這難熬的思念再次出現。九年後的今天，我們有這樣一個機會，不知感受又會否不同？

沒有你在我身邊的日子，我相信，思念和擔憂之外，還會有許許多多的體驗與領會！我決定用文字記下來，管它文筆如何生硬，用詞如何不能達意，它的價值在於，我是它的作者，而你就是那唯一的讀者！

你會想，擔憂甚麼？還是老實告訴你吧！我擔心這將成為我們永遠的分離！傻子！不要杞人憂天！你必定如此說，但在不能否定這個可能性時，我就是要擔心！忽然想起人家喪偶之痛，我似乎對此稍微領略了一點點。

我相信你知道，我是何等樂意的送行，儘管你我分離前，我沒有對你有甚麼的囑咐。跟你揮手道別後，我還回頭看了一眼才真正踏上歸家之途，沒有了一向急速的腳步，何時抵家已變得不再重要。

抱著遵守承諾的態度，在街市買菜回家做飯，為的是叫你安心。完成了，七時開飯，想著這頓花了我四十分鐘做好的飯，若由小寶來主理，「送飯」的將會是「無線新聞」，而不是現在的「傑出華人系列」了。將菜肴放入口中試味，嘩！挺不錯呢！真想小寶也能嚐一嚐！不過，一個人吃著這樣正式的飯，實在有點寂寞，心裏叫著，這只是開始。

看著電視節目「傑出華人系列」，介紹季羡林教授，一位中國國寶級的梵文學者，他那恢宏的氣量，對自身尊嚴的不屈，叫我深受感動，使我對追求高尚的情操不禁神往，真的很想你也能與我一起觀看，因我相信，你必定能自然而然的跟我有同樣的感受！


你的小寶

2001.10.14

舊照片--哥哥和我

已刪

給哥哥 (下)

情感隱藏，一向是我們家的特點，所以不曾讓你知道，有著你能回流的盼望，即使在擔子最重的時候；也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抱怨，抱怨你身為長子卻躲在遠方冷眼旁觀。後來，反而在這些已不再重要時跟你說了，因我已明白，面對那個困局，誰也拯救不了誰，除了自己。

曉是在輔導員鼓勵下，你亡羊補牢似的，主動製造一些與各家庭成員單獨面談的機會。雖然我不明白你真正的動機，也不相信這能發揮甚麼作用，但每次我還是欣然赴約，並認真的聽，誠實的答。

三個月前，我與大力赴美探望你，意料不到你會要求我在六天的行程裡，抽出半天的時間跟你單獨傾談。在你家附近的公園內，你以你跟前妻的關係作開首。然後，從你遲疑的表情，我隱約感受到接著的，是一個難於啟齒的話題。你低下頭，鼓足勇氣似的吐出一句：「我正跟一個男人約會。」

我倆靜默了好一陣子，我想你是需要點時間回過神來，而我正考慮要否將我跟大力的關係告訴你。或許你以為我正在驚愕得未能反應過來，你接著表示其實現正在性向探索階段，並續談了你前妻不計較的提出復合的意願，以及那男人希望跟你進一步發展的要求。聽著聽著，我表現平靜。終於，你還是按捺不住的問我聽後有否大吃一驚。其實，叫我驚訝的，不是你跟同性約會這回事，而是你竟主動的告訴我這決定。不是的，我不曾猜測過你的性向，雖然你有著不少別人眼中「基」的特質。我的平靜讓你詫異嗎？但當你對照著我給你的意見及我真正的性向時，你會更感不解。

我說，我不相信同性戀是天生的。我又說，我希望你停止探索，如果你還未到已確認階段。說出這些話不比出櫃容易，但我總不能讓你也陷入矛盾掙扎生活中，如我。我也沒有背叛自己，雖然這不像是一個同性戀者會說的話。

請原諒我最終也沒有跟你坦白道出我跟大力的伴侶關係，這是很久以前定下的原則了，不單方面主動跟同時認識大力的人出櫃，我總是討厭自己的事從別人口中聽見，所以，我也沒有向大力透露半點這次談話的內容。但我相信，終有一天，我會跟你說，我心中一直愛著一個女人。

當聽見二哥吐出那句話時，我以為你忘了我最後的忠告---不要告訴其他家人。後來我知道是你的前妻。雖然一向對家中的事置身度外的二哥流露出擔憂的表情，我還是不能說準他對此有多關切，至少自那次後，他再也沒有向我提及你的性向。

我倒不太擔心，因為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在旁人異樣的目光下，仍會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自那次後，我們的相處氣氛沒有改變，仍舊愉快地彼此分享我們喜愛的電影、音樂，唯一不同的，就是當話題涉及同性戀時，總覺你多了一份釋然。我就知道，你感受到我的接納了，我也安然地相信，面前也會有一個接納等待著我。

願你我活得快樂！

給哥哥 (中)

跟你一起的兒時往事不久就給提早劃上句號。我問你，美國大學要讀多久才畢業，你說三年，天真的我就牢記著十二月二十七日這個日子--你離開香港的那天，滿以為足三年你就回來。一年兩年，傳來你要讀碩士的消息，我又問你， 那讀碩士要多久？你說兩年。到你要讀博士時，已然成長的我，也沒有再問那個蠢問題了。

我不自覺地重覆著你的角色，帶著妹妹，走著相同的路線，去那相同的圖書館，常送妹妹禮物，也充當她的補習老師。 我也避免重覆你的「錯誤」，高級程度會考放榜後，當母親表示有能力供我到外國留學，我沒有一刻的猶疑地拒絕了。

家書一年比一年少，也一封比一封短，沒有感慨，彷彿那是挺自然的事。這反讓那封寫得滿滿的來信顯得有點突兀，那張附照看了一次又次，看著你身邊那將要成為我們家人的女人，那感覺不見得比看著你陌生。說實在，你的婚訊，不曾使我有茫然若失的感覺，因為，我早已習慣沒了哥哥的生活。婚禮後，看著你寄來，那記錄著整個沒有雙親及弟妹出席的婚禮過程的錄影帶，我們看見你的喜悅，也看見你的遺憾。

要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那年，你夫婦倆回港探我們，在將要回美的前一天，嫂嫂跟妹妹鬧得不愉快，沒有在場的我後來寫了一封信給你，教訓了你一頓，是為妹妹還是為我自己？我也不能說準。那封信還在嗎？真想再看一遍，好讓我重溫那份或許已不復存在的衝動。

你第一次透露跟嫂嫂鬧離婚時，我著實感到愕然，它會發生在身為基督徒及性格隨和的你身上，是我不能想像的事情。對於我似乎沒有表現關切之情，請不要詫異或失望，因為我相信，不知就裡的人保持緘默，是對當事人應有的尊重，我也相信，夫婦間有離婚未嘗不是好事的境地。在傳統教會被看成壞孩子的滋味，我嘗過，你的心情，我想我是明白的。一個人只能承擔一個人的生命，讓自己過得好就是了。

給哥哥 (上)

一天，二哥神色凝重的跟我說：「你可知哥哥是同性戀？」，這勾起我許許多多關於你與我的回憶。

還是小學生的我，常常跟喜歡閱讀的你到圖書館看書，我那三張圖書證(註)就是在你的計劃下申請的，說是你的計劃，因往後你總喜歡使用我的圖書證來借你的書。我們最常去的，就是九龍中央的前身--窩打老道圖書館，我們總是愉快的乘搭著45號巴士前往，但回程時卻是步行回家。這條奇怪的路線，在你出國留學後，我繼續沿用了好幾年。那時，你我也沒料到，圖書館有一天會成為我工作的地方。對於它，我始終有著一份特別的感情，感謝你讓我愛上它。

記得那次吃雪糕的尷尬經歷嗎？我們懷著興奮的心情，到那年代的名牌雪糕店--牛奶公司雪糕屋買雪糕吃，誰知我一舔那從你手接過的雪糕球，它就隨即應聲墮地，那一刻我差點沒哭出來。還是窮苦學生的你，邊輕責我的不小心，邊掏錢再給我買一個。知道嗎？我只會咬雪糕而不舔，就是從那次起。

有一個關於你的笑話，我常愛跟別人說。愛唱歌愛音樂的你，渴望能學鋼琴，你鼓起勇氣跟父親說出你的願望，結果是換來一部打字機，鋼琴學不成，卻讓你成了打字第一快手。

常常考第一的你，順理成章成為我的補習老師。算術是我的弱項，到現在，我還記得你被愚蠢的我氣得面色紅一陣白一陣的模樣。上了中一，不知怎的，我好像突然開竅，數學一下子變得容易起來，有次更在突擊測驗中取得全班最高分的成績。對於這個突變，我已記不起有否讓你知道，或許因為那時的你，正忙著應付高中日漸繁重的功課。

註：那個年代還未電腦化，每位申請人獲發三張圖書證，每張可借閱圖書一本。

四年了

竭力拂開你的手，為要奔向自由
誰知卻走上不能自主之路
堅持離開水源，走進沙漠的
是我乾涸的靈魂
承擔不了的，卻扛在肩上，這是我的愚昧
為所作的後悔，可不是現在
唯我知
工程成灰，將為我永遠的遺憾...
(25.6.2001)

其實人還不甚了解自己...
縱然世上並無兩個我
但總會有些時候，你在別人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絕對清楚自己不比別人強，所謂的勉勵
其實只是反映內裡的渴望
渴望有人告訴你，你還不是在絕望裡...
縱然我跟你一樣，已選擇了沉淪
(28.7.2001)

原來人還是害怕孤獨...
哪怕是通往遺憾，哪怕是走向沉淪
我還是希望有同路人
可經過一輪尋覓，最終發現
原來，孤獨
就是我路上
唯一的伙伴
(28.7.2001)

今天

午餐時沒有吃預備的飯盒，因為昨晚睡前忘了將它放進冰箱；

公司死了多個星期的電腦雖然換了底板，作業一分鐘後又回復死機狀態；

跟大力仍以電郵作即時通聊天，但心情還是悶悶的；

那幾個筆友全沒回覆，令忙著回電郵的時段突然變得清閒；

想寫「記傻事(二)」，但覺得心境不能配合而放棄；

利用Google找尋能引起一點點興趣的文章，最終還是失望而回；

醒來時就存在的那一抹強烈的孤獨感，仍然揮之不去。

可惡的一天，我要記下它。

生命中的大事件 (續)

1992 離家

九月通知母親及妹妹，三星期後，十月一日我便跟大力及艾美搬到長洲居住，還記得，月租是三千六百元。那裡，除了一部冷氣機、一張沙發、一個小地櫃、一張書檯及三張摺椅，甚麼也沒有。那天晚上，我們買了三張沙灘蓆作睡床。

那時，畢業禮還未舉行，工作還未找到，難怪別人總會問「為甚麼？」，除了我家裡的人。後來，合租人由三人到四人，九六年六月正式跟大力合組二人家庭。離家生活十三年，居住過七處不同地方，成了別人眼中的搬屋專家，收拾、搬運、拆箱，我們總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人常流離，心卻踏實。日記、抽屜不用再鎖上，沒有不願到的角落，也沒有不想見的人，家的感覺變得不再遙遠。

2006 移民

還未成行，已把它列為大事件，純粹出於想像，但它總算揭開人生中新的一頁。

當人下了決定，很容易再想出許許多多的理據去支持，可到最後連真正的原因也模糊了。我知道，別人準會奇怪，沒有在外國生活經驗的我，竟在這輕狂歲月已過之年，到一處舉目無親的地方，開展一頁由零開始的生活。

其實，我只是想到一生匆匆數十載，既然有一件事能讓你有想去實踐的衝動，只要不是壞事，做又何妨？又想到因此而需要捨棄的東西，不過是無甚價值的煙與雲，就更沒有退縮的籍口。

有祂的眷顧，及她的支持，將來如何縱或未知，又何足懼哉？



後話

這兩篇我的大事紀寫得特別吃力，自知以自己如此粗劣的文筆，實不能準確地描繪其中深邃且複雜的情感，或許，我只能說，這裡的每一件事情，到現在仍是十分清晰又深刻的活劃在我腦海中，這就是它們之能被視為「大」的原因了。